【第八部:死神的蜜月】
這些,全是以後的事了,當時,我以最快的速度,來到了醫院,在途中,將地圖小心撕了下來,放入袋裏。進了病房,我看到石菊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,肩上和腿上,卻紮著繃帶。她看到了我,嘴唇抖動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!
病房之中只有一個病人和一個護士,石菊的身上,還穿著動手術後的白色衣服。我取出一張百元面額的美金來,交給那護土。道:「小姐,我要買你身上的衣服,快!快脫下來!」
那護士接過了鈔票,呆了半晌,才「啊」地一聲尖叫,忽然昏了過去!
我立即動手,將她的護士制服除去,由於是冬天,她在護士制服裏面,還穿著厚厚的羊毛衫和呢裙,我從來也不曾動手強脫過一個女人的衣服,尤其是一個已然昏了過去的女人,但是我卻顧不得那麼多,將她的羊毛衫和呢裙,全部脫了下來,向石菊拋去,將僅剩底衣的護士抱到病床之下,拉過了毯子,將她蓋住,才將她搖醒,不等她再次尖叫,我已然道:「一百元美金足夠你買十件美麗的衣服了,我們絕無壞意,也不是壞人,只不過因為事情緊急而已!」那護士向我望著,又望了望緊裹住身子的毛毯,你猜她說了些甚麼?她道:「你脫了我的衣服,就立即將我以毛毯裹起來了麼?」我點了點頭,她便立即掩住了臉大聲哭起來了!
經過了這一次,我敢誇口,我對科西嘉女人,只有無比的了解!
當時,我當然來不及向她道歉,回頭一望,石菊已然穿好了衣服,而醫院中其他人,也已然聞聲趕來,我連忙抱起石菊,從窗口跳了出去,回到了「銀魚」,到了房中,我才鬆了一口氣,向石菊敘述在快艇中所發生的情形。石菊擔心地道:「如果警察來麻煩我們呢?」我笑了起來,道:「已然沒有人會來麻煩我們了,地圖已然在我身上,我們可以再向羅馬訂購潛水用具,在潛水用具未到之前,我們不妨到蒙地卡羅去,碰碰運氣,會一會『死神』」石菊現出了一個極其甜蜜,也極其疲倦的微笑,她躺在我的臂彎中,低聲道:「衛大哥,吻……我一下!」我俯首在她的額上,吻了一下,她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,我知道,她是希望我吻在她豐滿的嘴唇上。沒有多久,她便睡著了,我不敢離開她,就在沙發上,睡了一宵,第二天早上醒來,石菊已然可以走動了。
在我還未及發問之際,她已然向我解說,原來在那兩個黑手黨徒,抬她到醫院去的途中,她已然在傷口上,敷上了秘製的傷藥,醫院所做的事,只不過是將她的子彈,取出來而已。
也就是在那個時候,報紙販送來了巴斯契亞鎮上的報紙,有如此重大的新聞,大約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,我看了報紙,才知道范朋未死,如今輪到他躺在醫院中了,我也知道,雖然范朋未曾講出事實,但其餘的黑手黨徒,和地頭蛇馬非亞等人,一定是知道的,因此,我們立即離開了巴斯契亞,坐船到尼斯。當然,我們是暫時離開,還要回來的。兩天之後,我們已然出現在蒙地卡羅的第一流酒店之中!
在途中,我和石菊兩人,細細地看了那一塊破布--藏寶地圖,在正面的紅點上,我們發現,我們曾經到過的地方,絕不類地圖上指出的藏寶點,不知道何以佩特‧福萊克會將那麼多的氧氣,放在那個礁洞之中。佩特已然死了,這件事,只怕也永遠成為一個謎了!
而在那破布背面的文字,也就是我第一次得到地圖,未曾看清的文字,翻譯出,是如下面所錄的,其中,有括弧的地方,是原來的文字已經全然不清,是我和石菊兩人費了不少時間,推敲出來,自以為正確的字眼。整段文字,我確信是日記的一部份(本來我以為是航海日記的一段)。
下面就是這一段文字:
「……奇怪的任務(來了,令得)全船的人,忙碌不已,使我(以為是)有要員來到,但是來的,卻是達雨中校和六個近衛隊員,和六隻大鐵箱,鐵箱沉重得不可(想像,我只想過)伸手摸了一下,就捱了一下耳光,我們駛到了巴斯契亞港外,就(停了下來),近衛隊員(帶著)箱子,潛下海去,我覺得十分不(平常),但是我們卻奉命不准上甲板,我記下了我們所在的位置,那是緯度四十二度八點零七二分,經度……(衛按:這一地方,是最主要的,但是卻已然模糊到無法辨認的程度,我不能憑想像而填上數字去,我相信,范朋那句只說了兩個字的話,一定是「地圖已然缺了經度的數字」!)我深信記錄下來的人,也已然料到那是大批寶藏,所以他才將方位記得那樣詳細。雖然未知經度,但是緯度卻被記錄得十分準確,我和石菊,都充滿了尋到這筆寶藏的決心!在豪華的大酒店的厚厚地毯上走著,我們訂下了兩間房間,並立即為石菊和我自己,製了新裝。
我打電報叫我的經理人,電匯大量款子到蒙地卡羅來,以應付我們的用途。我的經理人雖然照辦,但是卻也帶來了一封長達千餘字的電報,勸我切不可沉溺於賭博!
我早已說過,我有一個很好的經理人,可不是麼?
我相信范朋偶然提起「死神」在蒙地卡羅,一定不是信口胡扯的。
但是接連三天,我和石菊,出入於各種豪華的賭場,並未發現「死神」。
石菊的傷勢已然痊癒,我們也準備離開蒙地卡羅了,可是第四天,當石菊正在我房中的時候,侍者突然打門,用銀盤托進一張名片來。我心中感到十分奇怪,因為我們在蒙地卡羅,照理是不應該有人會知道的!
我立即拿起了名片,一看之下,不由得怔了一怔,名片上的名字,我是不能照實寫出來的。他就是我姑且稱之為納爾遜的那位先生。
我向石菊望了一眼,道:「一切由我應付,你盡可能不要出聲。」
石菊也看到了名片上的名字,她點了點頭,我向侍者道:「請這位先生進來!」
侍者鞠了一躬,便退了出去,不一會,門上便響起了敲門的聲音,我大聲道:「進來,納爾遜先生!」
納爾遜推門進來,只有他一個人滿面笑容,道:「好啊!衛先生,石小姐,我們又見面了!」我不知道他用意何在,但是我已然打定了主意,絕不與警方,有任何私人交情以外的往來。
「歡迎!歡迎!」我也滿面笑容,「有沒有在賭場上贏錢?」
納爾遜哈哈地笑著,坐了下來,石菊調了幾杯酒,給我們一人一杯,他一口就喝了半杯,興致好像更高了,滿面紅光,在談了一些蒙地卡羅的風光之後,他突然又道:「衛先生,我本人,很佩服你的為人,但是卻不贊成你對國際警方的態度!」
漸漸來了--我想著。我只是微微一笑,道:「納爾遜先生,你不能強迫一個人去做他所不願做的事情的,是麼?」
納爾遜哈哈大笑,他手中的半杯酒,也因為他的大笑,而濺出了幾滴來。
我和石菊互望了一眼,不知道納爾遜這樣大笑,究竟是為了甚麼。好一會,他才停住了笑聲,道:「你,衛先生講得不錯,我絕不能勉強別人,但是我卻可以勉強你,你同意麼?」我心中暗暗驚異,但面上卻裝出極其不愉快的神色,道:「納爾遜先生,我要請你原諒--」當時,我們是用英語交談的,「我要請你原諒」這一句話,是英語中暗示對方失言的技巧說法。納爾遜卻道:「不必,衛先生,說痛快些,我要強逼你做一件事!」
納爾遜講話時的那種態度,不但越出了禮貌的範圍,而且,還傷及了我的自尊心!我立即站了起來,道:「納爾遜先生,我想你的公務,一定很忙吧?」
我也完全不客氣,變相地向他下逐客令來了!納爾遜笑了一下,道:「不錯,我的公務很忙,但是我在這裏,也是為了公務。」
「哦!」我諷刺地說:「直到今日,我才知道國際警方的工作,是手執酒杯,對著一個不願與警方合作的人大發脾氣!」
納爾遜的涵養功夫,的確令人佩服,他面上仍然帶著微笑。
但是我相信,他的心中,一定十分憤怒,至少十分不習慣,以他的地位而論,是很少有人敢用這樣的態度與他說話的。
「那麼,」他笑了笑,輕輕地晃了晃酒杯,呷了一口,道:「以你看來,我們的工作應該是甚麼呢?」
我大聲道:「去找罪犯,去找犯了法的人!」
納爾遜舒服地坐了下來,道:「那麼,我正在做著我的工作。」
我實在給納爾遜的態度激怒了,我甚至大笑了起來,道:「親愛的納爾遜先生,那麼說來,你以為我們兩人是犯罪者了,請問,我們犯了甚麼罪?」
我以為我的話,十分幽默,納爾遜一定會臉紅耳赤,不知所措的。但是,事實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,納爾遜以鋼一樣的眼光望著我,簡單而肯定地道:「謀殺!」
謀殺!我幾乎跳了起來!
納爾遜又微笑著,道:「衛先生,感到吃驚麼?謀殺!至少,你謀殺了五個人之多!」
我實在再也忍不住了,我冷冷地道:「納爾遜先生,這是我所聽到的最荒唐的指控,證據呢?親愛的先生!」納爾遜從他西裝的上衣袋,摸出了三張甫士咭大小的照片來,卻又不讓我看,他將照片放在手背上,敲了兩下,道:「衛先生,巴斯契亞鎮碼頭上的那件案子,我相信你一定很留心報上的報導。」
我昂然而立,「是又怎樣?」
「好!」他始終不發怒,雖然我一直激怒他:「那末你一定看到過有一張報上說,在一柄手提槍上,發現了幾個來歷不明的指紋一事?」我感到自己的手心,已然在出冷汗了,口中也顯得十分幹燥,但我仍然道:「看到過又怎麼樣?」
「不幸得很!」納爾遜搖了搖頭:「不幸得很,那幾個指紋,已經給我查明,是你留下的。衛先生,這事,你怎麼解釋呢?」
他一面說,一面將手中的三張照片,遞了過來,我機械地伸過手,將那三張照片,接了過來,一張攝的是那柄手提機槍,還有兩張是放大的局部,機槍柄上,有著清晰的指紋,只是粗略地看上一眼,我便可以認得出,那是我自己的指紋!
我早就知道納爾遜不會無事而來的,但是卻也未曾料到,他已然掌握了這樣的王牌!
我強笑著,實則上我面上的肌肉,已然十分僵硬,笑容也一定非常難看。我站著,裝做是十分細心地觀察那三張照片,實際上,我根本是無話可說!
忽然,石菊激動地叫道:「是他殺了那些人,又怎麼樣,難道不應該殺麼?不是為社會除害麼?」
納爾遜點了點頭,道:「石小姐,作為個人,我們同意你的見解。但不幸得很,尼里在羅馬,是一個大公司的董事長,在法律上來看,他是商人,而他死了,是衛先生將他殺死的。即使掌握了尼里的犯罪證據,未經過法庭,尼里也不能死,更何況衛先生和警方一點關係也沒有,小姐,你明白了麼,這是謀殺!」
石菊望著我,我望著她。我們兩人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納爾遜搓著手,道:「我還可以和你們講一個小故事,有一個死囚,已然定期要上絞刑架了,他的一個仇人,決定要親手將他吊死,便買通了劊子手,由他假冒劊子手去執行死刑。結果,那死囚如預定般地死了,那個假冒劊子手的人,卻被控蓄意謀殺,罪名成立!」
「那你為甚麼不將我拘捕呢?」我無力地說。「衛先生,」納爾遜笑了一下,道:「老實說,意大利和法國的警察總監,都應該贈你勳章,國際警方,非常感激你。我是主辦人,目前,知道那指紋是屬於你的,只有少數人,事情是可以完全不起波紋,而歸於平靜的。」我苦笑著道:「納爾遜先生,你要甚麼,趁早說吧!」
納爾遜興奮起來,他站了起來,來回踱了幾步,拍著我的肩頭,道:「年輕人,對於你的勇敢、機智,我本人十分佩服,我更知道你深諳中國的傳統武術。像你這樣的人才--」我不等他講完,便斷然道:「我絕不加入警方工作!」納爾遜笑道:「我知道中國人的脾氣,同情是在賽爾墩的一面,而不在黃天霸一面,我絕不願勉強你的。」想不到納爾遜對中國的故事,也如此熟悉,我道:「那你想要甚麼?」納爾遜道:「很簡單,你們和『死神』、和黑手黨的爭鬥,以及你去到巴斯契亞,究竟是為了甚麼?」
我只好道:「我不相信國際警方竟會不知道?」納爾遜道:「我們是知道的,但是不夠多,衛先生,需要你的補充。」我望著石菊,道:「如果我拒絕呢?」
納爾遜笑了起來,道:「你不會的,你是那麼的聰明和有決斷力……」我打斷他的話,道:「好了,不必再稱讚我了,這件事,我不能作主,是要由石小姐來決定的。」我又立即向石菊說:「你可以拒絕他,我可以申辯是自衛殺人的。」
石菊道:「衛大哥,可是這樣一來,黑手黨徒豈肯放過你?就算你在法庭無罪,你怎能安全離開意大利?」我道:「你不必理會我,只在你自己而言,你能不能將事情和盤托出?」
石菊現出一個極其猶豫的神色,我看出了她心中的為難。她絕不要為我增加麻煩,但是要不為我增加麻煩,就是要為她自己增加麻煩!
我想了一會,道:「我們拒絕他吧。」石菊插了搖頭,道:「不!」
我立即勸她:「你千萬不要感情用事!」石菊道:「我一點也不感情用事,我至多不回西康,也就是了。」我追問道:「菊,你隱瞞了事實,你不回西康,但西康會有人來找你的!」石菊呆了半晌,面上立時現出了極其堅決的神色,道:「衛大哥,我已然決定了!」
我們兩個人,是以中國話交談的,我只當納爾遜聽不懂,可是,石菊的話才一出口,納爾遜立即道:「我相信石小姐的決定,一定是明智的決定!」納爾遜的這幾句話,是極其純正的中國北方話!我們兩人,不禁怔了一怔,納爾遜道:「我曾在河北,住過三年,但不討論,你們究竟是為了甚麼才去巴斯契亞的,是寶藏麼?」石菊點頭道:「不錯!」納爾遜大感興趣,道:「真是?是甚麼人的寶藏,迦太基商人,還是水手辛巴德的?」石菊並不因為納爾遜的話而有絲毫的笑容,她沉重地道:「都不是,是隆美爾的。」
石菊終於說出了事實,我心中感到莫名的難過,我是那樣的對不起她!北太極門掌門人,一定會派出許多人,在世界各地,搜集她的蹤跡,而將她置之死地--即使她是掌門人的女兒。而石菊從此以後,也就永遠只有逃避,逃避……想在一個地方。住上一個較長的時間都沒有可能!我想,納爾遜聽了,一定會感到滿足了。可是,忽然之間,我發現他的臉上,現出了一個極其奇異的神情,接著,那種神情,便變得十分滑稽,而半分鐘之後,他已然大笑起來!我和石菊兩人,都感到莫名其妙,因為納爾遜就算高興的話,也不至於這樣失去控制地大笑的。好一會,納爾遜笑得咳嗽起來,一面笑,一面道:「隆美爾的寶藏,妙哇,價值三億美金,得到了它,便可以成為世界著名的鉅富,哈哈,一幅破布上有地圖,地圖後面有文字,寫得很神秘,只有經度,是不是?親愛的先生小姐,這樣的地圖,在巴黎街頭,向遊客兜售的時候,只值十元美金!」
我和石菊兩人,整個地呆住了,半晌,我才結結巴巴地道:「納爾遜先生,你是說,整個事情,有關隆美爾寶藏、都是不存在的?」
納爾遜又笑了一陣,道:「衛先生,你向我發出這樣的一個問題。證明你雖然有非凡的才能,但是究竟年紀還嫌太輕!」在那一瞬間,我的腦中,閃過了不知多少的問題:「死神」對黃俊和石菊的追逐,那近衛隊員之死,黑手黨的大舉出動,這一切,難道都是受了並不存在的傳說之騙?但是,我又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和黃俊相遇時的情形,他拈在手中,向海中一顆一顆拋擲下去的鑽石,絕對不是假的。而且,鑽石琢磨的形狀,也是一九三零年到一九四零年之間最流行的那種。
我又想到了許多的問題,黃俊的態度,他給我看的那個意大利少女的相片,以及他再次要我交出地圖時焦迫的神情。我開始了解到,黃俊所以將鑽石拋入海中,是因為他心中的極度傷感,感到了財富對他,已然不發生作用。當然,那只有愛情,才有這樣的力量。
我想得實在太多,而且思路也逐漸混亂起來。但是,我卻還有足夠的清醒,去作這樣的判斷,納爾遜錯了,我們是對的!
納爾遜所說的可能是事實,那可以解釋因為這宗寶藏的傳說,知道的人很多,所以才有人出賣假地圖為生,但這並不能證明我們的地圖是假的。納爾遜又笑了一下,道:「你們或許也有一幅地圖,是不是?」
我答道:「不錯,我們有一幅。」納爾遜一伸手,道:「或許我的要求,十分愚蠢,但是我可以看一看麼?」我望向石菊,石菊點了點頭,我貼身取出了那幅地圖,納爾遜只是隨便地一看,又哈哈大笑起來,道:「你花多少錢買來的?」我伸出手,向石菊擺了擺,令她不要出聲,道:「用了一千鎊!」
納爾遜嘆了一口氣,道:「這不能算是騙局,一千鎊是你自願拿出來的。」他站起來,將地圖放在沙發上,向門口走去,揮手道:「再見!」我心中大是高興,忙道:「納爾遜先生,關於我的事情--」
他笑了─笑,道:「放心,我回去,就將有關你的檔案銷毀,需要我效勞的,我絕對不會拒絕。」納爾遜沉吟了一會,道:「事情倒是有的,而且不是以後,就是現在。」
我慨然道:「甚麼事,你說吧!」納爾遜道:「你和石小姐別再沉浸在三億美金的迷夢中,這就是我的希望了!」
我和石菊兩人,臉都紅了起來,納爾遜微笑著,拉開了門,向外走去。我想要走到門口去送他,但是我只走了一步,便突然停止了!走廊上,有兩個人在我門口經過,是他們使我停下來的!
我剛一停下腳步,便立刻一伸手拉石菊,使她和我急急一齊側轉身來,以免被那兩個人看到。
那兩個人,一個穿著一件貴族式的皮翻領大衣,手中握著手杖,氣派十足,竟是「死神」!而在他身旁的那個女子,穿著一件雪也似白的貂裘大衣,我雖然只見到她的側面,但是我也立即肯定了她是黎明玫!
我震動了一下,納爾遜和石菊,也震動了一下,納爾遜立即轉過來,以一種奇怪的聲調,對著房中,講了幾句無關重要的話。「死神」和黎明玫走過去了,他才向我們一笑,走出了房門。
我連忙搶到房門口,還來得及看到「死神」和黎明玫,轉過了走廊,我輕輕地追了過去,發現他們兩人,停在四一七號套房門前,我立即又轉過身,回到了自己的房中。
我才一入房,石菊便劈頭問我:「我們怎麼辦?」我揮了揮手,道:「你先別打擾我,我心中很亂。」石菊走了過來,道:「為甚麼?為了『死神』?」
我只得含糊地答:「可以說是,也可以說不是!」石菊呆了一會,才轉身去,道:「衛大哥,要是我是你,我就去看她了!」
我呆了一下,道:「去看誰?」
石菊道:「去看死神身邊的那個女人,你是為了她而心煩,是麼?」
我將手按在她的肩上,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,面對著我,道:「我們一齊去見她,她是黎明玫,也是你的母親--」
石菊噘了噘嘴,但是我卻並不理會她,自顧自地講下去:「我相信你的身世,一定極其曲折,而你自己,一直不知道。」
石菊冷冷道:「不論你編造甚麼引人入勝的故事,我都不去見她!」我呆了一會,道:「這樣說來,你願意我獨自去冒險了?」
石菊瞪大了眼睛,我拿起了大衣,道:「也好。你在這裏等我!」不待我走到門口,石菊已然叫道:「衛大哥,我去了!」
我回過頭來,發現石菊的臉上,有著淚痕,她真還是一個孩子!
我們並肩來到四一七號套房門口,我並沒敲門,便推開了門,走了進去。
黎明玫正坐著,背對著我們,「死神」站著,立即轉過身來,他見到我們,心中一定十分駭異,但是他面上卻沒有一點驚懼之色。
「明玫,」他叫著:「看看是誰來了!」
黎明玫轉過身來,望著我,她臉上的神情,是那樣的複雜,令人根本難以猜測她心中是喜歡,還是難過。我將門關上,小心地看了看周圍,房中不像是有人埋伏著,「死神」笑道:「放心,沒有人會在蜜月房中,埋伏著幾個打手的!」
其實,即使他的房中真埋伏有打手,像我這種久經風浪的人,自然也不會懼怕的,不過,小心謹慎的行動,已成為我的慣性。
「蜜月房」三個宇,像是利箭一樣地,刺入我的心中,我失聲叫道:「明玫!」黎明玫猛地站了起來,幾乎是在高叫:「別說了!」
「死神」的態度,十分鎮定,例過頭去,道:「明玫,應該住口麼?」
在他的話中,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恐嚇意味,但是黎明玫一點,卻立即又頹然地坐了下去,道:「不……不,你……說下去吧。」
「死神」微微一笑,道:「衛先生,你聽到了沒有?同樣的,蜜月房中,也不歡迎不速之客,兩位是不是--」他一面說,一面向電話走去,立即一個箭步,竄向前去,比他快了一步,一伸手,已然將電話線拉斷,「死神」手中的手杖,也在這時候,揚了起來,我飛起一腳,那是一式「人」字腳,上身後仰,飛腳上踢,足尖所到的高度比頭更高。
那一腳,正踢在他的手杖之上,「死神」向後退了一步,「砰」地一聲,從杖尖射出了一顆子彈,聲音很輕微,我再一伸手,向他的手杖抓去,死神手臂一縮間,手杖已向我手腕敲來!
我向左一閃身,身子一側間,在一個幾乎要向地上倒去的姿勢中,避開了他手杖的一擊,同時,足尖一勾,已然勾在他的假腳上,他身形一個不穩,便已然跌倒在軟軟的地毯上。
在他跌倒之際,我不必再費甚麼力氣,便已然將他手中的手杖,奪了過來。
「死神」立即從地上,站了起來,滿面通紅。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他露出這樣暴怒的神氣,他像是根本不理會我,走到酒櫃面前,倒了一杯酒,一飲而盡,在喘了一口氣後,他面上的神色,才恢復了常態,轉過身來,道:「不錯,你懂得利用人的弱點。」
我這才知道,他所以暴怒,乃是我勾住了他的假腳,而令他不得不倒下一事!
他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,道:「這點我也會!兄弟,我也會利用人的弱點!」我不去理會他,對黎明玫道:「明玫,我們走。」
可是,出乎意料之外,黎明玫竟然搖了搖頭,道:「我不走,你們離去吧!」
我聽了之後,宛若五雷轟頂,道:「明玫,你說甚麼?那是石菊,她是你的女兒,那是你自己說的,你為甚麼不走?」
黎明玫的面色,顯得十分冷漠,根本叫人難以猜測她的心事,她只是再度搖頭,道:「我不走!」
「死神」突然大笑起來,道:「老弟,我比你更善於利用人的弱點!」我來到黎明玫的面前,道:「明玫,你有甚麼理由要怕他?我們快走,石菊等著要明白她的身世,你為甚麼不離開他?」
黎明玫向石菊望了一眼,道:「她何必明白她的身世?你也不必再勸我走。」
我一伸手,將黎明玫的手臂握住,想將她從沙發上拉了起來,但是一拉之下,黎明玫卻仍然坐著不動。黎明玫的武功,在我之上,我要拉動她,當然不是易事,我幾乎是在哀求,道:「明玫,你可知道,我是怎樣地想念你,你為甚麼還要猶豫?」
「衛先生,」黎明玫轉過頭去,道:「你要顧及禮貌,我和他已然結婚了!」
黎明玫那無情的話,每一個字,都像是最厲害的子彈一樣,毫無保留地射進我的胸膛之中,在我心底深處,炸了開來!我不知道我那時的臉色,是如何地駭人,因為我看不見自己,但是,我卻看到石菊掩著臉,幾乎要叫了出來。
我僵立著不動,黎明玫又緩緩地轉著身子去,我只感到搖晃著像是要倒了來,石菊立即來到我的身旁,將我扶住。她狠狠地瞪了黎明玫一眼,道:「你是一個下賤的女人!」
黎明玫仍是背對著我們,一動也不動。「死神」乾笑了兩聲,道:「高貴的小姐,你出言要謹慎些!」石菊整個人,像是一堆火藥一樣,而「死神」的那句話,則恰好如同點著了藥引子!
石菊立即大笑起來,道:「我為甚麼要謹慎些?你是下賤的狗,她是下賤的母狗!你們兩人,正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!」
我絕未想到,石菊竟會用那麼不留餘地的話來咀咒「死神」和黎明玫。當然,我知道石菊為甚麼要這樣地罵他們。石菊完全是為了我,因為她看出,黎明玫傷透了我的心!
石菊出乎尋常的憤怒反倒令得我清醒了些,我定了定神,痛苦地道:「你不能這樣罵你的母親!」石菊「哈哈」大笑,道:「衛大哥,我本來還有幾分信你的話,但是如今,我根本不信!」
黎明玫本來一直呆坐著不動,即使是石菊那麼兇惡地罵她的時候,她也坐著不動,但這時候,她卻突然轉過身來。
她的面色,白得十分可怕,道:「衛先生,你已然對她說了?」
我喘了口氣,點頭道:「自然,你對我說,她是你的女兒,我為甚麼不能說?」
黎明玫一聽,突然也尖聲笑了起來,笑了沒有多久,她劇烈地咳嗽起來,連眼淚也咳了出來!
她是裝得那麼逼真,但是我完全可以看得出,她的劇咳,無非是為著掩飾她的流淚!她一面笑著,一面咳著,一面流著眼淚,道:「你是我所遇到過的最大的大傻瓜,一句謊言,你便信以為真了!」
我只是望著她,並不搭腔,她停了一停,又道:「我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女兒?哈哈!」我苦著臉,道:「這沒有甚麼可笑的!因為這本是你對我說過的話,我只是複述出來而已。」
黎明玫道:「當然可笑,可笑到了極點!兩位請快走吧!」我又跨前一步,俯下身去,道:「明玫--」可是石菊不等我話說完,已然搶著道:「衛大哥,我們還在這裏作甚麼?」
我頓了一頓,心中重複著石菊的話:我在這裏做甚麼?我在這裏,是為了要黎明玫講實話!我再次道:「明玫,你對我說的,可是真話?」
黎明玫倏地站了起來,她的身子,在微微發顫,道:「當然是真的,衛先生,你該走了!」我後退了幾步,石菊緊緊地跟著我,我們一齊來到了門口,我才道:「我會弄清真相的!」
「死神」冷笑一聲,道:「希望你能夠!」我幾乎忍不住要向「死神」撲了過去,但是我知道這樣做,毫無好處,我不能在這個地方將他殺死,而自己置身事外。我甚至考慮到不理一切後果,和「死神」拚命,但石菊一定已然看出了我的神色有異,她立即打開了門,將我拉出了「死神」的房門,然後「砰」地一聲,將門關上。
我並沒在門口站了多久,但是我已然有足夠的時間,聽到黎明玫的哭泣聲。
那時,我的心境,簡直是難以形容到了極點,我想再度衝進去,但是我知道再衝進去也沒有用,我呆呆地站著,直到我身於不由自主被石菊拖開,我又所聽得黎明玫尖叫道:「不能,你答應過我的!」
接著,便是「死神」冷酷的聲音道:「當然,我答應過你,我絕不殺死他,你放心好了!」黎明玫又叫道:「那你是準備--」死神不等她講完,就道:「我不準備甚麼!」
我只聽到此處,就已經轉過了走廊,再也聽不到他們兩個的對話了。當時,我的心中紊亂到了極點,以致我完全沒有聽出,他們兩人交談的話,與我有關!沒有多久,我們已然一齊來到了我的房門口,我幾乎是給石菊拖了過來的,石菊打開門,將我推了進去,我跌跌撞撞,向前跌出了幾步,剛想站直身子時,突然,一個人握住了我的手臂,另有一件硬物,抵住了我的腰際。
我只看到石菊陡地呆住了。同時,也聽得沙發上傳來了一下笑聲,道:「石小姐,將門關上!」石菊看這形勢,只得依言而為。
從我的房中,這時,又走出一個人來,叫道:「師妹!」我側過頭去,略看了一看,就已然認出那人正是黃俊!
「坐下,衛先生。」那用槍抵住我背後的人命令我,我的神智已經完全清醒了,因此,我也依著他的命令,坐了下來。
石菊面色發青,道:「黃師哥,這兩個人,是你……帶來的麼?」黃俊走向前來,點了點頭,道:「不錯!」石菊尖聲道:「你想將我們怎麼樣?」
黃俊嘆了一口氣,道:「師妹,我們兩人,從小一起長大,我們也曾經相愛過,後來,為了一件小事,你就不肯理睬我了--」石菊打斷他的話頭,冷冷地道:「小事?」
黃俊吸了一口氣,道:「師妹,在我看來,那實在是小事,我騙了一個人,不錯,這又有甚麼關係呢?你說我卑鄙,也不要緊,你不睬我,也不要緊,要緊的是我現在愛上了一個人!」
石菊依然面色鐵青,道:「那關我們甚麼事?」黃俊的面上,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。這時候,我已然完全明白了黃俊為人。他是一個為了自己要達到目的,而不惜一切手段的人!黃俊續道:「我所愛的人,落在人家的手中,我已然決定了不再回西康,但是我要她!」石菊道:「這又和我們有甚麼相干?」黃俊攤了攤手,道:「我沒有辦法,我要將你們兩個人,去向人交換施維婭。」「向誰交換?」我第一次開口。
黃俊道:「連我也不知道,我起先,接到條件是:只要我能交出藏寶地圖,我便能得到施維婭。如今,對方的條件是:要將你們兩個人,去換施維婭。」
我聳了聳肩,但立即停住了。在我身後,傳來「克」地一聲金屬撞擊之聲,那是手槍的保險掣被打開的聲音,我知道那是警告我不要亂動,因此我立即不動,道:「黃俊,我有一句話要問你。」
黃俊道:「我明知我這樣做,很對不起你們,但是我要得回施維婭,我沒有辦法。」
我重複地道:「這沒有問題,但是,我有一句話要問你。」黃俊道:「你說罷。」我不假思索,道:「你得到了寶藏沒有?」
黃俊搖了搖頭,道:「沒有。」我立即又道:「那麼,這一袋鑽石,你又是那裏來的?」黃俊道:「施維婭給我的。」
我知道,黃俊口中的「施維婭」,就是他曾給我看過的那個麥田中的少女。我冷冷
地道:「她是億萬富翁的女兒麼?」
黃俊道:「當然不--你這是甚麼意思?」我道:「你不是傻子,那末,這袋鑽石,施維婭又是從那裏得來的?黃俊咳嗽了一聲,顯得十分尷尬,突然,他道:「不必多說了,你們跟我走罷!」
他說著,向另一個大漢一揮手,那大漢早已拔槍在手,遙遙地對著石菊,石菊為著我,也一動都不敢動,那大漢拿起了石菊的皮大衣,為她穿上,黃俊道:「我們像是好友一樣地走出去,為了施維婭,我甚麼都做得出來的,師妹,衛先生,你們應該放聰明些!」我冷笑道:「當然,我們相信你甚麼都做得出來的,我可以穿大衣麼?」黃俊想了一想,道:「不必了,你們兩人,走在前面!」我和石菊,只得一齊向外走去。
【第九部:神秘敵人】
黃俊和兩個大漢,跟在我們背後,黃俊顯然很緊張,因為他不斷地低聲吩咐我們:「不要妄動!不要妄動!」那時,我心中實在是非常奇怪,黃俊究竟要將我們,帶到甚麼人手中去呢
「死神」?不可能的,因為我們剛離開「死神」的房間。
是黑手黨?可能性也不是很大,因為黑手黨的兩個黨魁,一個已死,一個受了重傷,還在醫院中,黑手黨正在大混亂中,意大利警方,也正趁此機會,以一切力量在對付這個龐大的匪徒組織,他們在自顧不暇之餘,不會再顧及我們。
但是,那又是哪一方面的人呢?他要我們,又是為了甚麼呢?
我和石菊並肩走著,沒有人發現我們是被槍指逼著的,來到了酒店的大門口,穿制服的守門,為我們叫來了計程車,我們五個人,一齊上了車,但是,駛出沒有多遠,黃俊便吩咐車子停下來,另一輛大型轎車,恰好在這時候,在我們的身邊,停了下來。
我們又一齊上了那輛大車,駛出了幾里,在手槍的指脅之下,我和石菊的眼睛上,都被貼上了黑布,令得我們不見天日。
我只是緊緊地握住石菊的手,我只覺得,車子在經過了─大段平整的路途之後,便一直行駛在崎嶇不平的路上,過了許久,我默算路程,大約在六十里左右,路面才又平整起來,接著,車子已然停住了,我們被帶下車,槍管仍然指著我們的背脊。
我只聽得一個十分嫵媚的女子聲音,叫道:「黃!」同時,聽得黃俊叫道:「施維婭!」我覺得我已踏在一個十分柔軟的草地上,接著,我聽得兩個人飛奔的聲音,又聽得「黃」和「施維婭」的叫聲,那當然是黃俊和施維婭兩人,已然擁抱在一起。
接著,我已聽得一聲音道:「黃先生,你絕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,否則,施維婭仍然會回到這裏來,你明白了麼?」
黃俊連連道:「我明白了!我明白了!」那聲音又道:「你可以離開了,希望你們兩人,將這一切,全部忘得幹乾淨淨!」
腳步聲遠了開去,接著,便是汽車馬達的聲音,黃俊和施維婭遠去了。
然後,我又聽得那聲音,和押著我的大漢,用一種奇怪的語言交談著。
我甚至聽不出那種語言,是屬於何種語言的範疇,我想著那兩個大漢的模樣,他們的膚色很黑,但又不是黑種人,他們的身子很高,眼中有著野性的眼光,他們是甚麼地方人?他們講的是甚麼話?他們要如何處置我和石菊兩個人?
我的腦海中,盤旋著許多許多問題,我的身子,被槍管指著,向前走去。
我曾經試圖撕開眼上的黑布,但是我的手還沒有動上兩寸,槍管便對得我更緊些,我沒有反抗的機會,就算我能躍開去,但是在我撕開黑布以前.也一定中槍了!因此我只是走著,並且希望石菊,也像我一樣,不要妄動。
我們走上了石階,我數著,一共是二十三級,我覺出已然到了屋內。我開口道:「雖然我是你們的俘虜,但是請你們除去我眼上的黑布!」得不到回答。我只好繼續向前走,直到身後傳來「砰」地一下,門開之聲,我才意識到,押我的人,已經走了,我試探著抬起手臂來,沒有反應,我撕脫了黑布,剛好看到石菊也撕脫了黑布。石菊立即撲向我的懷中,道:「衛大哥,我們是在甚麼地方。」我道:「我怎能知道?」一面說,我一面打量處身之所。那是一間陳設得古色古香的書房,可以斷定,這裏以前一定是一個法國貴族所有的地方。窗前垂著厚厚的窗簾,我立即一個箭步,來到窗前,將窗簾拉了開來,但是沒有用,我看到的是黑黝黝的鋼鐵,石菊這時,已然在推著門,當然不會有結果。我們兩人,坐了下來。在正中一張桃花心木的桌子上,有著各種名貴的酒,我斟了兩杯,石菊的手在微微發抖,道:「衛大哥,又是『死神』的安排?」
我搖了搖頭,道:「可能不是。」我四面酸著。書架上的書籍,全是最冷僻,最專門的書籍;有一格中,全是有關非洲斷崖高原民族的研究。
大約過了十五分鐘,我們聽到了咳嗽聲,一個人的聲音,從屋角傳來,道:「兩位或許覺得十分不習慣,但我們只要兩位的合作。」我抬頭看去,屋角裝著擴音器,當然,我們的話,他也能聽到。我冷冷地道:「你們是甚麼人?」擴音器中的聲音,仍是一點感情也沒有,道:「那你們不必理會,和我們合作,或者不,請你們回答!」那人所說的,是十分純正的英語,但因為太純正了,有點像「靈格風唱片」,所以可以斷定他不會是英國人。我道:「甚麼樣的合作,我必須明白。」那聲音道:「關於那隆美爾寶藏,其中有一部份東西,是你們毫無用處的。」
我猛地吃了一驚,不自由主,緊緊地握住了在我身旁的石菊的手臂。
我當真未曾想到,就是為了在輪渡上要呼吸一下冬夜的海上空氣,竟會給我惹下了那麼多的麻煩!那聲音說得實際上已然很明白,在傳說中的隆美爾寶藏之中,有一部份貴重金屬,乃是「鈾」!他們所要的是這些!當然,不會有任何人,會對這種放射性的元素感到興趣的。
那就是說,我甚至已經捲入了國際間諜鬥爭的漩渦之中!
我深知那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漩渦,遠比和「死神」、黑手黨周旋來得可怕!匪徒或者還會有人性,但是在間諜或特務之中,想去尋覓人性,等於是想藉高梯子而去採摘月亮一樣。因為他們的職業,根本不容許他們有人性的存在!
當時,我呆了半晌,方道:「先生,我怕你找錯人了,因為我們到現在為止,還是不過得了一張藏寶地圖而已!」那聲音道:「我知道,你們那張地圖是毫無價值的東西。」
我道:「那末,先生,你們還找我們來作甚麼呢?我們有甚麼可以合作之處呢?」那聲音道:「但是你們見過佩特‧福萊克的屍體。」我吃了一驚,想不到對方所了解的,竟是如此之多,我可以相信,他們的觸鬚,一定是已伸到了黑手黨之內!我道:「對,但是又怎樣呢?」
那聲音乾笑了幾聲,道:「怎樣呢?先生,這要靠你的合作!」
我不自由主地站了起來,大聲道:「先生!我們沒有在福萊克的屍體上發現甚麼,甚麼也沒有。」那聲音靜寂了好一會,才道:「你好好地想一想,直到你願意和我們合作的時候,你可以按書桌上的紅色的鈕。如果你需要甚麼,你可以按藍色的鈕。祝你好運。」
我用力地將酒杯擲向地上,酒杯在地氈上無聲地破裂,我立即來到書桌旁,用力按那紅色的鈕。擴音器中立即傳來那人的聲音。道:「那麼快便決定?」我大聲叫道:「放我們出去!不然,我們會逃出去的!」
那聲音道:「你不妨試試。」我立即道:「你們是甚麼人?蘇聯人麼?」那聲音道:「俄國豬?哈哈!」我立即又問道:「你們是美國人?」那聲音又道:「當然也不是美國豬!」
我「砰」地一拳,擊在桌上,道:「夠了,我告訴你,你得到了一個錯誤的情報,我根本不能和你有甚麼合作,你只是在虛耗光陰!」
那聲音道:「冷靜點!考慮好了,你按紅色按鈕!」我退後了一步,坐了下來。那人憎恨東西集團的兩個領袖國,那末,他是屬於甚麼國家的呢?我並沒有花多少心思去考慮這個問題,因為我對政治,沒有興趣,我要考慮的,是怎樣離開這裏!石菊向我低聲道:「我們何不要點食物,看他們如何派人送來?」這是一個好主意,我按了藍色的鈕,立即,在另一個屋角上,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:「先生,你要甚麼?」我道:「兩客精美一點的大餐,還要兩柄手槍,裝上滅聲器的!」
後面那句,當然是我氣憤之餘所說的話,可是不一會,那女子的聲音又道:「兩客大餐要時間準備,槍先來了!」我吃了一驚,道:「在甚麼地方?」那女子道:「請你們看著房門。」
我和石菊,立即向房門看去,卻甚麼也沒有發現,大約過了半分鐘,才聽得那女子的聲音道:「對不起,我說錯了,你們應該注意屋角的那張單人沙發。先生,我希望你不是要槍來自殺。」
我立即知道我們被轉移了注意力,回頭看去,在那張單人沙發上,已然多了兩柄手槍,當真是裝著滅音器的!當然、我知道那兩柄手槍,會突然出現在沙發之上,並無神秘可言。那當然是因為在高墻上有暗門,因此他們將手槍從暗門中推進來的緣故。只是令我覺得奇怪的是,何以他們當真這樣「有求必應」,連手槍也肯給我們,當真是十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。
我一個箭步,躍到了那張沙發面前,將兩柄手槍取了起來,拋給石菊一柄。我以極快的手法,將槍檢查了一遍,發現那是立即可以發射的好槍!
等到我將槍檢查完畢之後,已然聽得「拍」、「拍」兩聲,石菊正在門口,向門把射了兩槍。我苦笑道:「沒有用的!」
石菊握住了門把,用力推了兩下,果然,那扇門仍是一動也不動。
石菊轉過身來,道:「衛大哥,我也知道沒有用,但是我不能不試一試!」
我點了點頭,道:「他們能夠毫不猶豫地給我們手槍,當然是有恃無恐的了。我相信這裏一定是什麼國家的領事館!」
石菊嘆了一口氣,我將手槍拋在一旁,在沙發上坐了下來。不一會,我們聽得極其輕微的「刷」地一聲。我們連忙循聲看去,突見那一張沙發之上,所掛的那張油畫,迅速地向旁移去,現出了一個三尺見方的洞口來!我一見這等情形,連忙一躍而起,順手抓住了書桌上的一根長約尺許的銅鎮紙,向那洞口掠去。
等我來到那洞口附近之際,洞口上吊下一隻盒子來。同時,擴音器中傳來了女子的聲音,道:「你要的午餐來了!」
我從盒中,取出了兩大盤食物,那盒子又向上伸出,油畫也向原處移了過來。我連忙將銅鎮紙放在洞口,那油畫碰到了銅鎮紙,便為之所阻,露出了一個高約三尺,寬約尺許的空隙。
我立即探頭向那空隙望去,黑洞洞地,伸出手去,可以碰到對面的牆壁。但是上下卻黑洞洞的,十分深邃,那是一個直上直下的洞,像是一個小型升降機的空位,在洞中,還有兩條不十分粗的鋼纜。
這時,石菊也已然來到了洞口,也向洞口看去,她以懷疑的口吻問我:「衛大哥,我們可能從這裏逃出去麼?」我實在也不能肯定,能不能從這樣的地方逃出去,但是,這是我們目前所有的唯一出路!我吸了一口氣,道:「我們必須試一試!」
石菊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臂,道:「那……那是不是太冒險了些?」
我笑道:「菊,我們是不能不冒險的了。這間屋子中,如果有攝像管的話,我們的一切行動,一定早已為他們所知,想逃也沒有辦法,如今一無動靜,我們相信他們仍未發現。」
石菊嚥了一下口水,道:「那我們就試一試吧!」我自袋中取出一枝「電筆」來。那是十分簡單的電工工具,只要碰一碰認為有電的物體,如果有電的話,就會有燈亮起來的。
我以之在鋼纜上碰了碰、並沒有電。這又增加了我們由此逃亡的可能性,因為他們顯然未曾想到,會有人想到自這裏逃亡!
我又按了按紅色的鈕,那個聲音立即傳了過來,道:「衛先生,你想好了麼?」
我答道:「先生,我需要時間考慮,請你在一小時之內,不要打擾我!」
那人道:「可以的,但是你們不要試圖逃跑,剛才,根據報告,你們曾在鎖上開了兩槍,衛先生,這是十分愚蠢的行動!」
我笑了一下,道:「你說得不錯,我完全同意!」我一面說,一面向石菊眨了眨眼,示意她將手槍取了起來。我們收下槍,又向那小洞,看了一下。
那洞只不過三尺高,一尺寬,而且,深不過三尺,尋常人,要在這樣的洞中鑽進去,並不是容易的事情。而且,在鑽進去的時候,也要極度小心不可,因為如果一碰跌了那阻住油畫移動的銅鎮紙,油畫使會向身子擠來,那時就會被夾住了。但對我們來說。卻不是甚麼難事。
我又考慮了一下,道:「菊,我們一抓住了銅纜,你向上爬,我向下落去,那麼,我們兩人,至少有一個可以走脫。」
怎知石菊卻搖了搖頭,道:「不,我和你一起,不論向上向下,我和你一起。」
我望了她一眼,發現她的眼色,是那樣的堅定,我只嘆了一口氣,道:「也好,我們決定向下落去。」石菊點了點頭,我吸了一口氣,足尖一點,已然從那個洞口,鑽了出去,右手抓住了鋼纜,向下滑了七八尺,抬頭看去,石菊已在我的頭上。那洞中陰暗到了極點,當我們順著鋼纜,向下滑了近兩丈的時候,簡直一點亮光都沒有了。我們屏住氣息,又滑下了大約兩丈,才踏到了實地,我取出了打火機,「克察」一聲,打著了火。我們存身之處,大約有五尺見方粗糙的水泥牆,十分潮濕。在那地方的一角,是一部電梯升降的機器,可是四面,卻並無通途!我熄了打火機,石菊道:「衛大哥,這裏沒有路啊!」我想了想,道:「那麼,如果機器壞了,修理的工人,從何處進出呢?」
石菊喜道:「如此說來,這裏一定是有出路的了?」我答道:「我相信,我們要仔細地找一找!」一面說,我一面又燃著了打火機。
打火機所發出的光芒並不很強,但是已足夠可以使我們仔細檢查這個地窖,不一會,我們便發現了一扇小小的鐵門。那鐵門是關著的,只不過兩尺高,一尺寬,我將打火機交給了石菊,用力拉開了門栓,將那扇小鐵門打了開來。石菊持著打火機向內照去,只見那鐵門是聯接著一條鐵管的,通向何處,也看不出來。我吩咐石菊熄了打火機,我們兩人就置身在黑暗之中。石菊問我:「衛大哥你想那條鐵管,是通向何處,作甚麼用途的?」
我正在想這個問題。但是我卻得不出結論。在這樣的一個地窖中,一根鐵管,是可以作許多用途的,可以輸送煤炭,可以倒垃圾,也可以做許多其他意想不到的用途。但是如今,我們一定要利用它來作逃亡之用。
我想了片刻,道:「菊,你跟在我後面,我先爬進去,如果我發生了甚麼變故,你不要管我,自己後退,循著鋼纜,向上攀去,回到那間房中。因為連這裏都不能逃出去的話,可以說,已然沒有別的地方,再可以逃得出去的了!」
在黑暗中,我望不見石菊,我也得不到她的回答,話一講完,我便伏到了地上,以肘支地,向那扇小鐵門中爬進去。
開始那一段,我還可以以手爬行,但是爬出了一丈許,管子狹了許多,我便只能以肘支地,向前爬行了。我覺出石菊正跟在我的後面,我吃力地向前爬行著。那要命的鐵管,像是沒有盡頭的一樣!我相信這時候,我的身上,已然污穢不堪,我必須時時停下來,拂去沾在眼上的蛛絲和塵埃,才能繼續向前爬行,在那像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爬行的時候,我當真起過這樣的念頭:不如回去吧,回到那舒服的、有著美酒的房間中去,那裏雖然是囚室,但總比在這樣的鐵管之中好得多!當然,我並沒有退回去,我如今雖然是在不見天日,不知在何處的鐵管之中,但是在我前面的,可能是自由和光明!
當然,等在我前面的,也可能是死亡,但是我必須賭那一下!
不知過了多久,我又點著了拖拉機火機,看了看手表,卻只不過半個小時!
我喘了一口氣,鐵管中的空氣,當然是惡劣之極,我向石菊苦笑了一下,石菊也向我苦笑了一下,我繼續向前去。約莫又過了十來分鐘、我的手碰到前面,我幾乎歡呼起來,立即點著了打火機,我發現在我前面是一扇一樣大小的鐵門。
那鐵門的門栓,我相信可以打得開來,但是,正當我伸手抓住了鐵門,準備向懷中一拉之際,我卻聽到門外,傳來了一陣「叮噹」的敲打之聲,同時,有人講話的聲音,和一種奇特的,像是蒸氣噴射時的「嗤」、「嗤」聲。「外面有人!外面有人!」石菊也低聲警告我。我回答道:「準備槍。」石菊輕輕地答應了一聲,我不顧一切,抓住鐵門,用力一拉,「拍」地一聲,鐵栓已被我拉斷,石菊抓住了我的雙足,向前一送,我整個人,便向前面竄了出去,立即站定。我不等自己看清四周圍的情形,便立即喝道:「舉起手來!」接著,我看到了幾個驚愕無比的人的面孔,他們都已然舉起手來了。他們都穿著工作服,而這裏,則是一個大地窖。
一角堆著一堆煤,一個大蒸氣爐,有許多章魚觸鬚也似地管子,通向上面。那當然是供給暖氣的設備,那三人,自然是工人,他們的面孔,也是法國人的面孔,我抱歉地笑了一笑,道:「對不起,這裏是甚麼所在?」那三個工人中的一個,道:「這裏不是XX領事館麼?」
我如今以「XX」所代替的,當然是一個國家的名字。我已經說過,我對政治,沒有興趣,但是我也絕不是對世界大事一無所知的人。
當時,我一聽得這個國家的名稱,我真是大大地吃了一驚。因為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,這樣的一個不受人注目的國家,竟然也會對核武器的原料,有著那麼大的興趣!如今我未將這個國家的名稱寫出來,那是我對G領事的允諾(G領事館就是我們被綁架之後,那個逼我們講出實話來的人)。
我呆了一呆,又反問一句,直到我確定這裏的確是XX領事館時,我才道:「對不起得很,要委屈三位一下!」
我向石菊一揚手,石菊以最快的手法,點了那三個工人的穴道。
我來到了門旁,打開了門向樓梯上走去,不一會,我們已然來到了廚房之中。
此時那個廚房中,不少人正在忙碌著,我們又將他們制住了,由廚房走出,押住了一個守衛,命令他將我們帶到主腦的房間中去。不一會,我和石菊兩人,已然置身於一間華麗的房間之中。一個人口瞪目呆地坐在皮椅子上,我關上了門,走向前去,道:「先生,你應該慶祝我們逃亡的成功!」
不等他回答,我已然舉起了他桌上的酒瓶,「咕嚕」喝了一大口。他幹笑道:「你瘋了!」
我問道:「你是XX國的領事?」他面色如土地點了點頭,道:「是,我叫G。」我冷笑道:「領事先生,你的工作能力很差!」
他的身子在微微地發抖,我冷冷地道:「我不是說你在囚禁敵人方面的工作做得差,在這一方面,我們逃亡成功,連我們自己,也相信那是一個奇跡。你的工作差,是因為你的情報錯誤,因為在隆美爾寶藏這件事上,我們至今為止,還沒有得到甚麼!」他慢慢地伸出手來,想去按點桌上的一個紅色的鈕,但是我立即制止了他,道:「領事先生,這柄手槍,是你給我的,我不希望用它來射你!」他嘆了一口氣,道:「我低估你了!」
我聳了聳肩,道:「我也低估了你們的國家了!」他的面色更是難看,雙手搓了幾下,道:「衛先生,我如今處於失敗者的地位,本來是沒有理由提出要求的,但是我卻想提出一個要求。」他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,面色慘白,雙手顫抖,像是一個面臨生死關頭的人一樣,我不禁感到好奇,道:「你不妨說說!」
他的表情,一直是那樣緊張,道:「我請求你,不要提起在這裏的任何事情。」我簡單地回答道:「不可能!」他的面色更白了,道:「衛先生,我愛我的國家,我……我不能因為我的低能,而使得我的國家的秘密,公開在世上的面前!」他的臉上肌肉,因為激動而現得扭曲,我直覺地感到,這個國家是會有希望的,因為它有這樣愛國的人民!我考慮了一會,道:「可以,但是我有條件。」
他苦笑了一下,道:「當然,在你們安全離開之後,我可以立即自殺!」「自殺?」我幾乎叫了起來,我完全不是那個意思!我的條件,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!他的面上,也現出了極其奇怪的神色,道:「那末,你要甚麼?」我走了一步,道:「第一,我和石小姐,每人需要一盆水,洗洗手和臉,還要刷子刷去衣服上的灰塵。」
他呆了一呆,突然笑了起來,開始還笑得很勉強,但是後來。卻笑得非常開懷,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,向我伸出了手,我毫不猶豫地也伸出手來,和他緊緊地握著,他激動地道:「衛先生,你的行動,使我個人遭到了失敗,但是我相信你,不但救了我個人,而且,還幫了我的國家,我們可以做朋友麼?」
我道:「當然可以,但是我還有一個條件,未曾說出來哩!」
他笑道:「你說吧。」我望著他,我知道我已然得到了一個真正的朋友,他的地位,可以給我有時的行動,以十分的便利,這是我的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穫。我道:「在我第一次遇到你時,你講的那種語言,我完全不懂,那是甚麼話?」他又笑了起來,道:「那是我的家鄉的土語,我們以後有時間,不妨研究一下。」
我點了點頭,並且立即將槍還了給他。
他將槍收了起來,放在抽屜中,又從抽屜中取出一隻木盒來,道:「這盒子裏面,有兩柄十分精緻的手槍,甚至可以說是藝術品,是送給兩位的。」
我伸手打開了盒蓋,只見紫色的絲絨襯墊上,放著兩柄象牙的手槍。那象牙柄上的雕刻,是如此的精美,簡直叫人難以和「槍」這樣的東西發生任何聯想的。我一向不喜歡佩槍,雖則槍對我的生活,十分重要,本來就是因為所有的槍都是那麼地醜惡,而絕無法想像終日與之為伴的緣故。
而這兩柄槍,卻正投了我的所好,我取出一看,槍是實彈的。
我拋了一柄給石菊,道:「謝謝你!」
他伸手按鈴,進來了一個僕人,他吩咐道:「帶這位先生和小姐沐浴。」我毫不猶豫地便轉身向外走去,石菊跟在我的後面,道:「衛大哥,你怎麼如此相信他?怎知他沒有陰謀?」
我笑了一下,道:「很難說。相信一個人、有時候,是必須憑直覺的。」
石菊像是了解似地點了點頭。
半個小時之後,我和石菊兩人,已然洗完了澡,我們的衣服,也已然被刷得乾乾淨淨。G領事仍然在他的辦公室中,和我們會面。
我很坦率地問他:「你綁了黃俊的愛人施維婭,要他再綁架我們,可是你以為我們已經得到了隆美爾的寶藏了麼?」他面上現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,然而卻未曾拒絕討論這一問題。「是的,」他說:「我的確這樣認為。」我不能不奇怪,因此我再問:「你明知道我們所有的那張地圖,乃是廢物,你憑甚麼還會以為我們發現了寶藏呢?」他略為猶豫了一下,道:「衛先生,我已然和你成了最好的朋友了!」
我揮了揮手,打斷了他的話頭,道:「既然是最好的朋友,為甚麼還那樣稱呼我?」
他高興地笑了笑,道:「衛,能夠和你相交,我極其高興,我深信你們已得了寶藏,是黃俊告訴我的!」我吃了一驚,道:「是黃俊?」他點了點頭,道:「是他。」我道:「就是他的一句話,你就信了他?」
他搖了搖頭,道:「不,他有證據!」
本來,我對黃俊的印象,一直不錯,但是當在酒店之中,他帶著人,將我和石菊兩人,脅迫來到此處的那一刻起,我已然對他的為人,完全重新作了一番估價。
因此,當我聽得G領事如此說法的時候,我直跳了起來,道:「證據,甚麼證據?」
G領事訝異地看著我,走向一具保險箱,旋轉了號碼盤,拉開了門,又從裏面取出一隻小保險箱來,他費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,才打開了小保險箱!
【第十部:夢幻般的鑽石花】
一件東西,甚至從領事館中,也要被放置得那樣地嚴密,那當然是極其重要的東西了,而我已然知道那件東西,竟然可以成為我已然得了隆美爾寶藏的證據時,我更希望立即可以看到它!G領事是背對著我們打開保險箱的,他打開了小保險箱之後,又停了一停,才轉過身來。
我看到他拿在手中的東西了!我和石菊兩人,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,發出了驚嘆之聲!在他手中的,乃是一朵鑽石的花!一朵很小的花,是由一顆大鑽石雕成的,還鑲著一個白金托子。那是舉世聞名的珍寶!它本來隸屬於一個法國富商,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卻失了蹤。國際珠寶市場,一直在等著它的出現,它如今就出現在我的眼前!
G領事將這朵鑽石花遞了給我,我反覆地觀賞著。那是荷蘭阿姆斯特丹七個已然逝世的巧匠的心血結晶,他們突破了鑽石只能被雕成六角形的傳說,而將鑽石雕成了一朵玫瑰花。那是鑽石雕鑿史上空前絕後之舉!
我看完了,又交給石菊,石菊看了一會,道:「那怎麼能證明我們得到了隆美爾的寶藏呢?」
G領事道:「我們發現,隆美爾曾有一封私人的信件,交給希特勒,說他得到了這朵鑽石花,準備送給希特勒的情婦。但結果未能成事,隆美爾就接到了希特勒的命令,將所擄得的一切珠寶,全都沉於海底,這朵鑽石花,也在其中。」我立即道:「那麼,這朵鑽石花的出現,也只能證明已有人發現了隆美爾的寶藏,而不能證明是我們發現了寶藏!」
G領事的面上,出現了奇怪的神色,好半晌不曾說出話來。
我又從石菊手中,接過那朵鑽石花來。它是那樣的美麗,如果你不是貪婪絕頂的人,一定不會因為看到了它,而立即聯想起它的價值來的,就像你如果不是色情狂,你一定不會見到一個美麗到無法形容的少女,而立即想起床來一樣。
它像是一個絢爛無比的夢一樣!想想看,你握著一個夢!它帶你到童話似的境界之中!
好一會,G領事才道:「衛,我以為你也該和我講實話的!」
我怔了一怔,道:「我有什麼地方騙了你?」他道:「這朵鑽石花,是我手下的一個人,在你住所的衣箱之中,搜出來的!我可以將這個人叫來。」
「不用了,」我連忙揮著手,道:「G,事情已經有了一點眉目了,有人要你相信,我得了寶藏,因此才將這朵鑽石花,放在我的衣箱中的。」
事情已經很明顯,這是一項絕大的移贓陰謀。
G領事的眼中,閃耀著光輝,道:「誰?那個人是誰?你知道麼?」
我心中也在想著:「誰?那是誰?」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,誰是持有這朵鑽石花的人,誰也就是已經發現了隆美爾寶藏的人!我只經過幾秒鐘,心中已然在暗叫:「黃俊!」但是,我卻並沒有講出來,我拍了拍G領事的肩頭,道:「我不希望你們的國家,有加入核子俱樂部的資格!」他連忙道:「我們--」
我立即又攔住了他,道:「不要對我說大道理,我也未能確切地知道他是誰。」
「那末,」他道:「你知道了之後,能夠告訴我麼?」我道:「到那時再說吧!」他露出了失望的神色,他伸出手來,將我的手推了回去--我正要將那朵鑽石花還給他。他說:「送給你作一個紀念。」我道:「我已經有了那麼精緻的手槍了。」他笑了一下,道:「唯有中國的女性,才能配戴這樣美麗的飾物,你可以保留著,送給你所愛的女子。」
我想了一想,便不再和他客氣,將這朵鑽石花,收了下來。
G領事送我們兩人出大門口,吩咐司機將我們送回酒店去。石菊一直沉默不言,直到車馳出了很遠,她才問道:「衛大哥,那鑽石花,你……你不準備……送給我麼?」她一面說,一面用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我。我呆了好半晌,才道:「不準備。」她眼中立即孕飽了淚水,道:「我知道你不肯的,你要送給她!送給那個比母狗還不如的女人!」我立即道:「菊,你住口,她是你的母親!」石菊像是瘋了一樣,揮著手,叫道:「她不是我的母親,連她自己也已然否認了!」我不得不捉住石菊的雙手,喝道:「難道你看不出你們兩人,是如何的相似?」她瞪著眼睛,淚水直流,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人這樣哭法的,她呆呆地望了我好一會,突然在司機的肩頭上一拍,叫道:「停車!」司機陡地將車停住,我叫道:「你想作甚麼?」她突然一個轉身,已然打開了車門,向外直穿了出去!我怎麼也料不到她會這樣,立即跟了出去,但這時,恰好有一輛貨車,高速在公路上經過,石菊身形拔起,已然攀住了那輛貨車,向前疾馳而去!我呆了一呆,又回到車中,道:「追!快追!」司機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,忽然對我一笑,道:「先生,當女人發脾氣的時候,最好由得她去!」我急得幾乎想出手打他!道:「追!快去追!」
那個司機聳了聳肩,發動車子,向前追去,但是那時候,貨車已然駛出老遠了。追了大約十分鐘,已然將到蒙地卡羅,公路上各色各樣的車子,多了起來,像石菊躍上的那樣的貨車,已有幾輛之多,我追不上她了!我頹然地倒在車上,用力地搥著自己的額角,直到車子停在酒店的門口。
我真的惹上麻煩了!一個少女如此地愛上了我,這種麻煩,遠比結上一打和「死神」那樣的強敵,還來得可怕!因為這簡直是無法擺脫的!
直到司機大聲對我道:「到了!」我才如夢初醒,跨出了車子。在大門口,我又和「死神」及黎明玫相遇,黎明玫立即轉過頭去,我想叫她,但沒有出聲,希望石菊已先我回了酒店,我不等電梯,而飛也似地衝上樓去,但是我立即失望了。在我的房間中,卻沒有石菊的影子!我頹然地坐在沙發上,發了好一會呆,才從口袋中摸出那朵鑽石花來。當G領事說及,我可以將這朵鑽石花送給我所喜愛的女子之際,我相信他是在暗示我可以送給石菊。
但是在我的心中,卻根本未曾想到石菊,而是立即想到黎明玫!石菊離我而去之際,雖然並沒有多說甚麼,但是她當然是知道我的心意的。
我把玩著這朵鑽石花,像是在鑽石花的光輝之中,看到了黎明玫的倩影。
說起來很奇怪,甚至有一點不可思議,我所見到的黎明玫的幻影,像是十分幽怨,有許多話要對我說,但是卻又不敢說一樣。
我想這大概是我心中對黎明玫原來便存有這樣的感覺的緣故,所以在幻像中,黎明玫才會那樣。
我站了起來,將那朵鑽石花放在暗袋之中,來回踱了幾步。當我一看到那朵鑽石花之際,我便想到,那是黃俊下的手。
只有黃俊,才會要G領事相信是我和石菊得到了寶藏,他才能將我兩人綁去,去見G領事,換回他的意大利愛人施維婭--那個我曾經看到過相片的健美女郎。
這樣說來,難道是黃俊已然得到了傳說中的隆美爾寶藏了?
照理,我應該可以毫不猶豫地得到這樣的結論的。但是我心中卻還在猶豫。我隱約地、模糊地感到,黃俊還不是這件事的主角!
在環繞著隆美爾所發生的種種事中,照目前為止,我和石菊、「死神」、G領事,都和佩特‧福萊克一樣,是失敗者。
而黃俊卻也不見得是成功的人。成功的另有其人,這個人甚至未曾露過面 I
我的思路,發展到這裏,在我的腦海之中,便不期而然,現出施維婭的影子來。我沒有見過施維婭,但是卻見過她的相片。
在相片中,她只是一個身材極好的少女,長頭髮,姿態撩人。難道是她?
我又想起了黃俊所說的話:那一袋鑽石,是施維婭給他的,但黃俊卻將鑽石拋入海中,是不是施維婭曾經愛過他又拋棄了他呢?這真是一個謎,一個令人難於猜得透的謎。
我腦海中所想的事,本來是混雜到了極點的,但是漸漸地,變得開朗了。我感到這個本來是無足輕重的意大利女郎,在寶藏爭奪戰中,佔據著我以前所料不到的重要地位!我要去找她!找她和黃俊兩人!我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,到處去調查黃俊和施維婭兩人的蹤跡,但是卻沒有收獲。我又和G領事通了一個電話,問他是在什麼地方找到施維婭,並將她綁到領事館去的,他告訴我一個地名,並且還告訴我,施維婭就是那地方的人,在那裏土生土長,她是一個孤女,很早以來,就以帶著遊客潛水射魚和採集貝殼為業,她的家鄉,就是巴斯契亞鎮的附近。我在G領事處,得到了有關施維婭的資料,更使我肯定,隆美爾的寶藏,和施維婭有關。她從十三歲便開始潛水,如今至少有七八年了,在七八年之中,她是否湊巧發現了寶藏呢?那是大有可能的事情,她和黃俊兩人,可能回到她的家鄉去了!本來,在潛水用具已然啟運的情形下,回到巴斯契亞去,乃是順路的事情,但如今我卻不能離開蒙地卡羅,因為我還沒有找到石菊!我回到了酒店,石菊仍然沒有來,我不禁為她的任性、幼稚而生氣。我在她房中留下了一封信,要她回來之後,無論如何,不可外出。然後,我匆匆地吃了一餐飯,租了一輛車子,沿著公路,向外馳去。我絕無把握可以找到石菊,我只不過在碰運氣。石菊的失蹤,雖然使我去找她,但是我不耽心她會有什麼變故。因為她並不是普通的少女,她的武功極高,又精通幾國語言,而且袋中還有著不少錢,或許她過兩天,氣平之後,又會回來的。
我開車兜遍了所有的小路,向每一家路邊的汽油站或飯店,打聽石菊的消息,但是卻一點也得不到甚麼。直到傍晚時分,已然將快到尼斯了(G的領事館就在這裏),我想石菊總不會回去的吧,我也準備回去了,但是我最後一次的探聽,卻吸引了我。一個胖胖的飯店老闆,當我問他有沒有見到一個中國少女時,他一面替我斟著啤酒,一面道:「中國人?你打聽的是中國人是不是?啊!那中國人,一定是皇帝的親戚吧!」我告訴他,中國早已沒有了皇帝,他卻囉囉嗦嗦和我講起他祖父當年和中國打仗,在北京抬了滿箱珠寶回來的事來。我相信他講的是八國聯軍之役,當然我不會再有興趣。我對於中國的珠寶被外國人劫掠一事,還非常的生氣,我站了起來,準備離開,他卻還在說:「他出手,啊,好大的氣派,法魯克也來過,但是卻不如他!」我不禁給他引起好奇心,老實說,我不是甚麼正人君子,若是真有那麼有錢的中國人在此,我倒要想辦法會會他,有種人錢太多了,是不在乎別人幫他在不願意的情況下用去一點的。
我問明白了那個中國人和那侍從的去向,立即駕車向前而去。
駛出了沒有多少里,已然到了尼斯的郊外。所謂郊外,實在是和市區最熱鬧的地方,相對而言的,但是卻是昂貴的高級消費場所。我在一家酒家門口,發現了一輛銀灰色的勞斯萊斯汽車。
根據這個胖老板所言,那個「中國皇帝的親戚」正是坐這樣的汽車的,我將車子停在停車場上,一個小廝立即跑上來替我抹車。我向那輛車子一指,道:「好漂亮的車子,是誰的?」那小童笑道:「先生,是你們中國人的,先生,他給了我很多小費!」我笑了一笑,也給了他一筆可觀的小費,他連車都不抹,便跑了開去!
那家酒店的光線很淡,幽靜得很,音樂也非常幽雅,客人並不多,侍者領我在一個座位上坐下,我立即看到了那個中國人!
一見之下。我卻不禁猛地一怔!
那是一個約莫六十上下的老者,在他身旁,還坐著四個漢子,一共是五個人。那老者的面貌,我覺得十分熟悉,可是一時之間,卻又想不出是什麼人來。我之所以吃驚的原因,乃是這個老者,太陽穴微微鼓起,雙目神光炯炯,坐在那裏,氣度之非凡,實屬罕見,一望便知,是一個在中國武術的造詣上,已臻頂峰的人!而那四個大漢,也是一眼便可以看出,是個中高手!」
我本來還以為那飯店老闆口中的「中國人」,乃是刮飽了民脂民膏的人渣,卻萬萬想不到,會在這裏,遇到這樣的一個高手。
我向他們看了一眼之後,便立即轉過頭去。
同時,我已然取出了那具小小的偷聽器來,放在耳際。因為石菊不知下落,我不能不對這五個人,持著極其審慎的態度。
只聽他們用帶有極其濃重的河北北部土音的話的交談著,卻都是一些不著邊際的話。
聽了一會,忽聽得那老者輕輕地咳嗽了一聲,道:「她是和『死神』在一起麼?」我一聽那老者如此說法,心中便自「怦怦」亂跳,因為那老者口中的「她」,分明是指黎明玫!只聽得一個大漢道:「是,他們正在蒙地卡羅。」
那老者又道:「『死神』手下,有甚麼高手在此?」那大漢道:「久已遠揚海外,早年黃河赤水幫中的兩個大龍頭,在他身邊!」
我聽到此處,心中不禁又是一陣亂跳!
黃河赤水幫,乃是原來中國幫會之中,最為秘密的一個幫會。赤水幫和其他幫會廣收幫眾絕不相同。它只是維持著三百六十個幫眾,但是每一個人,都有獨當一面之能。
要有一個人死了,才另選一人充上,絕不使人數超過三百六十人。
我早年在華北,初露頭角之際,曾和兩個赤水幫中人,結成生死之交,他們曾說,如果有機會,將會介紹我介入赤水幫。他們兩人,在赤水幫中,全是毫無地位的普通幫眾,但是其中的一個,原來在青幫之中,卻曾經率領過兩千餘個弟兄,由此可知赤水幫取材之嚴,我曾聽那個朋友講起過,幫中共有十二個龍頭,那十二個龍頭的姓名,甚至是赤水幫眾,也不能全知,而那十二個龍頭,個個都是文武全材,罕見的人物,後來,我沒有機會介入赤水幫,是因為我外祖母死了,奔喪回家鄉之故。以後,我和赤水幫也再沒有甚麼聯絡,如今,我聽得竟有兩個赤水幫的龍頭,和「死神」在一起,心中自然吃驚。
同時,我也料到武林之中的一件大秘密,那是關於「死神」的出身來歷的。「死神」的出身來歷,人言各殊,一直沒有人確切地知道。如今,既然有赤水幫中的龍頭,在暗中庇佑他,我可以斷定,他一定是出自赤水幫的,因為,赤水幫的龍頭,豈是等閒人物,怎肯隨意受別人的驅使?說不定「死神」便是「赤水幫」大龍頭之子!(作為大龍頭,他的年紀是太小了。)我一面心中暗自吃驚,一面更是用心聽下去,只聽得那老者也怔了一怔,道:「噢,有這種事,是那兩龍頭,你們可知?」一個大漢道:「那我們倒不知,只是我們見到,為『死神』駕車的一人,腰扣龍頭金牌,還有一人,和他們詐作不識,也是一樣!」為「死神」駕車的人?我竭力想回憶那人的面目,但是卻已然沒有印象了,我一面責怪自己粗心,一面卻又禁不住奇怪。
因為,「死神」本身的武功。還不如我,但是有那麼兩個高手在側,為甚麼他不叫他們對付我呢?這的確是令人難解之事。
只聽得那老者「噫」地一聲,道:「那我們可得要小心點。黃俊那小子呢,你們找到了沒有?」一個大漢道:「沒有。但是我們卻找到了小姐。」
我一聽到他們講到此處,心中更是吃驚!本來,我對那個老者的身份,已然在大起懷疑,如今,一聽得那大漢如此說法,我已然可以肯定,他就是石菊的父親,武林一代大豪,受盡南北英雄人物敬仰,如今在西康自僻天地的北太極門掌門人石軒亭!
資料來源︰http://www.geocities.jp/louisng888jp/wai/001.txt
没有评论:
发表评论